那个曾经令我头痛的学生

　下课了，刚走出教室，就有人告诉我，有人找我，正在办公室等着呢!会是谁呢?匆匆赶到办公室一看，是他，郝文博!五年前的情景顿时浮现在眼前……
　　
　　“哇塞，好酷的妞”
　　
　　2004年9月1日，开学第一天，我接手新班九年级五班。我清晰地记得，那天，自己穿了一件新买的天蓝色的连衣裙，很靓。这不，一走进教室，原本喧闹的教室一下子安静下来，所有的目光顿时集中在我身上，“哇塞，好酷的妞……”
　　发出这种阴阳怪气声音的就是郝文博。
　　郝文博，在我们学校，他是个人尽皆知的角色：学习的事，他一点不沾边，而逃学、喝酒、打架、上网、给人起绰号、搞恶作剧等却样样在行。任课老师和班主任找他谈了多少次话，做了多少次思想工作，甚至请了多少次家长，恐怕连郝文博自己也记不清了，可他还是外甥打灯笼——照旧，弄得老师们尤其是班主任精疲力竭，找不着北。这不，今年让我摊上了，我知道，我和他之间严酷的“较量”就要开始了。
　　果然，刚开学没几天，他就作“恶”多端：音乐课逃课、往老师身上洒墨水、揍初一的学生、把他前排女生的辫子系在课桌上……更明目张胆的是，为了挑衅我这个班主任，竟然——
　　
　　他剃了个“秃葫芦”头
　　
　　开学之初，学校严加规范学生的日常行为。乘着学校的东风，我对郝文博从“头”开始的改造也拉开了序幕。我一定要把郝文博的那个似乎多年没动剪子、耷拉到肩膀的“酷”发理掉，整治一下他那个不像好学生的“形”。第一天，找到他，我心平气和地跟他谈，劝其理发，他竟然爽快地答应了，而事实上却没办——口是心非；第二次，再找到他，我以十二分的耐心，询问其为什么没有理发，他一脸狡黠状，说忘了——给我藏猫猫。好，奉陪!再给你一次机会，等事过了“三”，看你还有何借口?
　　周一早操后，我正在教室里陪着学生一起早读，突然，教室门口响起一声响亮的“报告”声，不用猜，一定是郝文博，他的迟到对同学们来说已司空见惯，所以我不用担心他的出现会打扰其他学生读书。这次，我装作没听见，故意不理会他，仍然端着课本大声地读着。但奇怪的是，班里读书的声音渐渐地低下去了……没音了，而且我还听到了同学们发出的窃笑声。我停止了朗读，循着同学们的目光望去，天哪，原来站在教室门口的郝文博，竟然剃了一个亮堂堂的“秃葫芦”头!我差点没晕过去，立刻带他到办公室。他还有理了，振振有词道：“你让理发，没说不许剃光头……”好小子，算你厉害，逮住机会，一定让你——
　　
　　心服口服
　　
　　机会终于来了，自习课上，郝文博在教室里玩乒乓球被我逮个正着。球和拍儿自然没收，放在我办公桌上，至于他，我上完课再处理。等我上完课，发现办公桌上的乒乓球和拍子不见了，一定是他拿跑了，这小子，没有他不敢做的事。凭着他对球的迷劲儿，我还能判定此时的他一定在球场上。我连忙向球场奔去。果然，离得远远的，就看到他正挥舞着球拍和同学们玩得热火朝天。我冲上去，一把夺过他手里的球拍——果真是我没收的那一把，我那个气劲儿，真想一脚把它跺烂，但我还是忍住了——这样，我会把他“推”得更远的!灵机一动，我把拍子重新放回他手上，对他说，“来，咱俩过过招。”他，竟然愣住了——准确地说是被我的不合常理的处置方式搞得摸不着头脑了。“小子，接招!”不容他多想，我立刻向郝文博杀出一个旋球。看到直逼过来的球，郝文博也顾不得多想，赶紧挥拍迎战。球技确实不错，不过比我还差点，想当年，我可是大学里的女子冠军。这次，一定让他输得口服心服。可惜的是，没杀几个回合就上课了，而此时的郝文博棋逢对手，兴致正浓呢。我告诉他，下次，瞅准机会，一定要见个分晓。
　　这小子还真有记性。下午，我正在办公室批改作业，只见他抱着球拍兴冲冲地闯了进来，他告诉我说这节是活动课，他想“请”我打球。这次跟我说话，他竟然用了个“请”字，学会礼貌了——破天荒。球场上，他的大拍挥舞得得心应手，我更不是吃素的，来个旋球，来个调球，发个长球，再杀个短球，一阵风下来，三局我胜出两局，他可不服，央求我再来一局，“我得备课喽，下次吧!”我把球拍往台上一放，笑眯眯地走了……这小子，凭我对他的了解，我知道，他是不会善罢甘休的，他还会再来找我!
　　果然，自此以后，他开始勤往我办公室跑了，带着球和拍子：
　　“老师，杀两局吧!”瞧他那个馋样儿，有空我还真就陪他战上几局，不过瞅准时机我也会让他几次，让他体味一下进步的感觉，他就更服气我了。一来二去，我们的距离拉近了许多，他也不再故意与我作对了。他的这个变化，我是看在眼里喜在心里，谁知道我高兴早了，这小子又给我惹祸了，这次——
　　
　　他把同学的鼻子打破了
　　
　　那是周四午饭时间，我去茶水炉提茶。离得远远的，我发现那里围了一群学生，而且还有人嚷嚷着正向那边聚过去，“打架了，打架了……”我急忙奔过去，拨开重围，只见一个学生手捂着鼻子，血正从指缝里往下滴，连衣襟上也有血；在他旁边，涨红着脸睥睨地立着的正是郝文博——他终于又给我惹祸了!此时，我已无暇顾及他了，赶紧带着受伤的学生向医院冲去。在医院里，我忙着挂号、诊断、交钱、拿药，通知双方家长，忙得不可开交。双方家长见面后，我又从中不停地调解，总算把双方家长劝回家。事情还不算完，因为我是肇事者的班主任，郝家长每次到受伤学生家去探视，总要央我同去，陪说好话，陪受冤气，我岂止精疲力竭，更是尴尬难堪。
　　这一切，都是郝文博带给我的。正当我打算放弃郝文博的时候，他却自动地送上门来了。他，站在我面前，无所适从地低着头，以前的盛气凌人和桀骜不驯荡然无存，站了半天，也哼哧了半天，最后终于憋出了一句话：“老师，对不起……”说完，还深深地鞠了一躬。此时的我，不知是被他的诚心打动了，还是因为深感委屈，眼眶的热泪，竟然大颗大颗地滚下……
　　也许是劫难重新塑造了他，也许是我的诚心打动了他，接下来的时间，郝文博沉静了，老实了。他不再在课堂上接老师的话茬，不再逃学，也没再和同学打架，像变了一个人。刚理光头时我送给他的那顶帽子他已戴在了头上，这说明他从心里已经接纳了我这个班主任，并且想和过去进行彻底的告别。尤其让我感到高兴的是，他把自己这次犯错的经历写进作文中，表达了悔改之意。尽管作文里错字还很多，但这已经令我感慨不已了，提笔一挥，我给他留下了满满两页的评语，外加一首小诗：
　　
　　相信我能行
　　
　　相信自已行／才会我能行／别人说我行／努力才能行／今天若不行，争取明天行／……。
　　我的信心又熊熊燃烧起来了。只要引导得当，我坚信，这个小马驹一定会——
　　
　　迷途知返
　　
　　学校里举行拔河比赛了，我请他做技术指导，他既惊又喜，热情倍增，嗓子都喊哑了，仍然不遗余力地指导同学，像手如何握绳，脚怎样蹬地，身子如何向后倾，拉拉队如何喊口号这些事，他都考虑得非常细致周到。功夫不负有心人，在他的指导下，我班终于一举夺魁。经过这件事，同学们对他的看法发生了质的改变。这不，班里有个同学脚扭伤了，同学们一致推举他和班长代表全班同学前去探望。回来后，饭时已过，我下好了面条等他们一起吃饭。谁知就是这么普通的一件事，竟被郝文博搬进了他的记事本。当我无意中看到他那个本子上写着的“×月×日在老师家吃了面条、鸡蛋、藕、萝卜干”时，他脸红了，不好意思地解释说：“我要记住老师对我的好，等我长大了，我要加倍地还您!”天哪，这学生竟然知道感恩了，这个桀骜不驯的小马驹终于迷途知返了。
　　希望是人的动力源，心存希望就会不断向前。郝文博这支有待燃烧的火炬正被我慢慢点燃。那时，我有了身孕，反应非常强烈。有时上着课，就可能呕吐起来。此时的郝文博二话没说，竟从十来里路远的家里背来了一把椅子放在教室，而且每次上语文课前，总要给我倒上一杯热茶放在讲台上。他现在的样子，真的很难让人和以前那个桀骜不驯的郝文博相提并论了。感动的同时，我更感慨：教育是铸造灵魂的工作，在最艰难的时候，我庆幸——我没有放弃这颗秧苗，我的辛苦，终于换来了火炬的熊熊燃烧。初中毕业的时候，他选择了一所技术学校去深造。入学前，他和同学们一起来看望我和刚出生的宝宝。当我告诉他我特意给宝宝起名叫文博的时候，他的眼泪掉出来了，他说，他一定会常回来看望老师……
　　郝文博来看老师了，看着他恭敬地和老师们打招呼，彬彬有礼的样子，什么都不用多说了，这足以证明我的心血没有白费。对于一个班主任来说，还有比这更令人欣慰的事吗?我，知足矣……